杏林手记丨今天快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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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博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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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究还是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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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周，瓶子姐问我，当期的稿子能不能按时交？我说没问题。

12月20号上午，偶感鼻子发酸，有着凉迹象，身体稍乏力，想着是不是中招了。下午，开始发热，从37.1℃快速攀升至37.8℃，吃药后体温下降，但头痛难忍，几乎一夜未睡。

12月21日早上，体温降至正常，人轻松不少。我暗自思忖，新冠不过尔尔。吃过午饭，体温迅速飙升至38.6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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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，12月22日，借着昨天的余温，又烧了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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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月23日，如期而至的割喉杀，疼得我生不如死，几乎一夜未睡。

12月24日，意料之中的咳嗽，躺不下来，又是一夜未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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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太低估病毒的破坏力了，四个不眠之夜，我已经被它折磨得人鬼不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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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子不剃，脸也不洗，整日以床和沙发为据点。

忽然想起来曾经生病的母亲，在生命最后的一年半里，是如何熬过那艰难岁月的？

而我，对她所遭受的苦难竟不能感同身受，并且当年以爱之名劝她忍耐了那么多苦，不经潸然泪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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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，今天是12月31日，这一年的最后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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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想，这世间最坏的两件事：一是活在对过去的纠结里，二是活在对未来的担忧里，都不可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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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事不可追，明日尤可为。所以，在这雾霾缠绕的一年的最后一天，就不给大家添堵了，说点有趣儿的事儿。

愿我们，都不念过往，不惧将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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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快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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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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干临床这十几年，遇到有趣的的病人不少，比如老王和小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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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王是从顺义那边过来的，医院里某个熟人的关系户。

但在见到老王之前，先见到的是小王，也就是老王的儿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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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医生，给我们办住院吧，我爸肾癌，顺义那边说得手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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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，患者本人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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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在县里呢，我先过来打打前站。”

“片子带来了吗？”

“没带。”

“有什么资料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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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也没带过来。”

“拍到手机上了吗？”

“没有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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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你家到底大概或者是个什么情况？”

“县里医生说是肾癌要做手术，我们就过来了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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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我咋给你们开单子啊？我连诊断都不能明确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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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这个医生，我不都说是肾癌了吗？就这么不信任我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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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跟你不熟，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信啊？你明天把你爸带来一起再开吧，不影响住院。”

“什么破大夫，连个单子都开不了。”

小王嘀嘀咕咕说道。

第二天，小王带着老王如约而至。前一天的沟通虽不太顺畅，但好歹，小王都听进去了。所以，我也很顺利地开了住院单。

这时，老王开口了：“徐医生，您看着真年轻啊，年轻有为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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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哦，哈哈，谢谢夸奖，我……”

“您今年有四十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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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————不说话，就是一种美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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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啥，徐医生，我这个算是小手术吧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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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手术不小，你这个需要把一侧肾脏切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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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难度很大吗？”

“在我们医院，这个手术难度不算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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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还是个小手术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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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医生眼里没有小手术的，何况，您这个手术本身就得全麻，光全麻本身就是有很大风险的啊……”

“那我邻居说，说是个小手术。”

“你邻居咋样说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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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说，他的肾切除就是在协和门诊做的，做完跑着就出手术室了。是不是你们技术不如协和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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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玛！协和都给我们这边转啊。

终于顺利住院了。

小王找到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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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徐大夫，这是我大姐，你给她交代下我爸的病情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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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alabala……

“徐大夫，这是我叔，你给他交代一下我爸的病情呗？”

balabala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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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徐大夫，这是我妈，你给她交代一下我爸的病情呗？”

balabala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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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徐大夫……”

“大哥，要不你把手机打开，录个音，回去给你全家亲戚慢慢听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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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几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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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徐大夫，我们家所有亲戚都听完了，我们讨论了一下，医生怎么说我们怎么办，反正我们也不懂，您拿主意吧。”

手术前一天凌晨一点，老王来敲值班室的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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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徐大夫，你给我交代一下我的病情呗？”

“大爷，现在是凌晨一点，咱有啥事儿不能明天说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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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一口老血破口而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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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不容易做完手术，第二天查房时，小王把我拦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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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徐大夫，我爸现在能吃点啥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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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流食为主，比如稀粥啦、奶粉啦等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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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喜欢喝藕粉，可以吗？”

“这个，也是可以的。他喜欢的话就喝点吧，但别一次性喝太多，少食多餐。”

十分钟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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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徐医生，我爸哗哗吐黄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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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么突然开始吐胆汁了？你们那个藕粉没问题吧？”

“没有啊，就是外面卖的三块钱一杯的藕粉，他喜欢吃藕粉配油条。”

“所以呢？”

“吃了俩油条，油条泡软也算稀的吧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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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血再一次喷涌而出，大爷，你跟你儿子是上帝组团派来整我的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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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

五个月前，亲戚给我发来他的体检报告。

亲戚70岁，省直机关退休，现在当门卫闲暇度日。除了爱喝点酒，没有其他任何不良嗜好，身体健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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单位福利待遇好，每年两次体检。

我打开报告一看，癌胚抗原高出正常上限值一倍，还有点轻度贫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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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自述身体无其他异常，但我却有点不好的预感。于是让他把整个体检报告都发来，发现也没什么大事儿。

亲戚告诉我，上次体检也是癌胚抗原这一项高，但没有贫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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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我让他预约了胸、腹部CT，胃镜和肠镜，以及便常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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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，体检医生告诉他没事儿，定期复查就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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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坚持让他做，好在我们亲戚关系比较近，他对我也很信任。

报告出来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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胸部CT，双肺散在小结节，最大者＜5mm，无碍。

胃镜，浅表性胃炎，无碍。

腹部CT，左下腹有阴影，有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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肠镜出来，在乙状结肠那个部位，有个直径约3cm的占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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取活检等待病理。

于是，我让他赶紧做一系列术前检查，边等病理结果边等床位，节约时间。

一周后，肠镜病理出来，考虑肠癌。马上办理住院，以最快的时间做了肠癌手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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术后大病理还没出来时，省二院的朋友告诉我应该是个早期。

等大病理出来，确实如朋友所说。因为是早期，术后不用任何其他治疗，定期复查即可。

其实早在一年前，这个肿瘤就已经有了，当时只表现为癌胚抗原轻度升高，而癌胚抗原属于特异性非常差的那种肿瘤标志物，所以才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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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很难想象，再过半年，这个肿瘤会发展到什么程度。

至此，亲戚和他家人都对我崇拜至极。

要说为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感，可能就是：以他这身体和营养状况，不至于贫血吧！

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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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前的某个腊月，正常出门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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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大爷步入诊室，表情自若，走路带风，昂首挺胸，气宇轩昂，完全没有生病的那种萎靡不振之感。

我不禁心里一惊：这是微服私访的某路大神？

请大爷就坐，我开始问诊。还没容我开口，大爷便自顾自地把自己的症状描述了一番。

然后把金丝眼镜往上一推，似笑非笑地盯着我，铿锵有力的吐出三个字：“什么病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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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特么着实让人心头一凜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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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自然不敢怠慢，经过仔细的查体后，小心翼翼地给出了一串回答：考虑前列腺增生症，前列腺肿瘤待排。

大爷轻蔑一笑，说：“你的诊断不对，我告诉你，我这病叫“癃闭症”，我说得没错吧？”

那自信和泰然的神态，像极了一位博学的老教授在考察他的学生。

“你怎么知道这个病叫“癃闭症”？”我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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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电视里健康节目说的啊，就是我这个症状。”大爷仿佛胜利了一般，扬起眉梢，鼻孔对着我说道：“怎么样？服气了吧？”

“现代医学，也就是西医里，没有这个病。”

“怎么能没这个病？这是电视里专家说的。”，见我居然反抗他，大爷有些意外，语气也急促了起来。

“确实没有这个病，至少我没有听说过。”我再次坚持己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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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爷收起笑容，举起手轻轻指了指我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，最后决定不再与我进行口舌之争。

“你再回去好好看看书吧，年轻人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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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极了我的导师，当年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与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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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是，大爷，咱有话好好说。我说得对不对咱先不讲，我就想问一句，您都知道自己得什么病了，为啥还来医院找我看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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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爷冷笑一声，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：“我就是想看看这么简单的病，你能不能看出来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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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特么真是谢谢你啊，都这么闲了，还不忘特意赶来伤害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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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，看病也是一样。我在大爷眼里无疑成了彻头彻尾的不学无术的人间败类，他也不像我眼中的那个慈祥大爷，尽快结束问诊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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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我说：“您说那病，不，您说那事儿，我觉得您有必要再查一下超声和尿常规以及PSA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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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普时间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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泌尿系统超声+尿常规，可以诊断及排除绝大部分泌尿系统疾病，方便、快捷、无创、便宜。对于老年男性，如果怀疑前列腺有问题，除了上面两项检查，常规进行每年一次的前列腺特异抗原（PSA）也很有必要，有效排除前列腺癌。

大爷闭上眼睛，痛心疾首般摆了摆手，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了。半响后睁开眼睛，语重心长地对我说：“你们这些年轻人啊，会的东西太少了，回去多看看书，多听听前辈们怎么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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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站起身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，正所谓：事了拂衣去，深藏功与名。

只留下我独自一人在诊室发呆，心中波澜久久不能平静。

下午回到病房，问及主任，主任说：“那是中医对前列腺增生症的叫法……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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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爷真是不亏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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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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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个坏毛病，就是很少吃早点。平时不吃，手术日吃一点——一片面包或一颗鸡蛋而已，偶尔加盒奶。为了这件事儿，没少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数落说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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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情况下没啥事儿，但也有失算的时候。

比如那天，我手术日。因为主任中午有事儿，所以手术就安排在了一大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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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完房，我照例跟以往一样，叼着片面包就去了手术室。那天手术极其顺利，十一点不到，两台手术就做完了。

回到住院部，也许是心情好，感觉有点饿，我一边对着电脑写手术记录一边吃着外卖。

主任推门进来，带着一个病人，看到我说：“你怎么这么早就吃午饭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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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说：“早上没吃饭，饿了，先垫补点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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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量守恒原理告诉我们，中午吃饭早，下午饿得快。果然不到三点，我又饿了。

热情的进修兄弟说他中午点的汉堡还有一个没吃，一定要送给我。小小推辞一番之后，本着乐于助人的目的，我决定帮他消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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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想到吃到一半，主任又推门进来了，还是带着上午的那个病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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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哟我去，你怎么又在吃饭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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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中午吃得少，又饿了。”

下班前去查房，刚走出病房，就听到两个病人对着我窃窃私语，其中主任带着进医办室的那个病人说：“哈哈哈哈你也看到了吧，刚才查房的那个大夫今天一直在吃饭，每次推门进去他都在吃……哈哈哈哈”。

科里病人轮转很快，绝大多数病人，少则三天出院，多则四五天，最多也就一周左右，所以病人可能记不住哪个医生姓氏名谁，一般就用带有特征性的容貌来形容，比如分头那个、白白胖胖那个、嘴角有颗痣那个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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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，那段时间，我坐在医办室的电脑前，经常听到护士站传来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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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找哪个医生啊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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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找一直吃饭那个。”

浴血抢救过那么多次，人也算不丑，没想到他们只记得我在吃饭，还特么一直在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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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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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前上夜班。

我们上夜班还是比较辛苦的，除了应付病房，还要被抓去急诊。

凌晨三点吧，来了一位60多岁的阿姨，儿子和老公陪同。

阿姨的主诉是腰疼，急诊同事已经做了CT，考虑是鹿角型肾结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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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普时间：

鹿角型结石，是肾脏内的一种特殊形状的结石，因其状似鹿角而得名。

也因为他像水泥浇铸一样填充于肾脏的集合系统内而称铸型结石。

鹿角型结石是肾结石里最难处理的一种情况。

门诊或急诊无法处理，患者需要住院进行手术治疗，手术难度较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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急诊科已经无法处理，于是叫来我进行会诊，安抚一下病人，顺便接到泌外病房进一步诊治。

我接着问阿姨一些具体情况，比如什么时候开始疼的？以前是否知道自己有肾结石？还有没有其他症状比如恶心啥的？

全程她家人没有插一句话。

开始阿姨还很不耐烦并且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我几句，在我问到第四五句的时候，她忽然大吼：“你是不是有病？我是来看病的，不是来回答问题的！你看不看病？你问什么问？你给不给我治病？”

当时我脑袋嗡了一下。

在急诊科我见过有些因为剧烈疼痛无法回答问题的病人，也见过昏迷回答不了问题的病人，但以这位阿姨当时的生命体征和症状表现，以及吼叫斥责声，绝对到不了无法回答问题且暴躁如雷的地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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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何况，不问诊清楚我怎么看病？靠猜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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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平时有人这样对我说话，我一定暴跳如雷怼回去。

但当时诊室里只有我一个医生，看着阿姨儿子的光头和大花臂，沉默了两秒后，我尽量用跟之前一样和蔼的语气说：“阿姨，你先去做点检查，看看有没有需要急需处理的问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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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我把能想到的跟她相关的，晚上能在急诊做的所有检查、检验全部都开了，阿姨拿着单子心满意足地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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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姨出去后，她儿子并没有跟出去，我以为他要代他妈跟我道歉。

结果，她儿子只是问我那些检查是不是必须得做，以及他妈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？

让我说有问题，然后揍我一顿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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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没容我开口，旁边一个病人忍不住插话道：“你妈精神一定有问题，不然不可能这样子，凡是这样说话的都是精神有问题，你赶紧带她去安定医院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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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心感谢这位耿直的大爷，仗义执言，说了我想说但不敢说的话。

有次去参加朋友组织的饭局。

席间，一不认识的大哥醉眼朦胧地跟我说：还是你们医生好啊，风吹不到雨淋不着，天天坐办公室动动嘴皮子钱还不老少。

正是映衬了这首打油诗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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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海畅游二十载，披星戴月晒不黑。

亲朋好友多关照，十里八乡全来追。

连台手术省伙食，经常夜班省油费。

逢灾必捧心里暖，全桌最富不用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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